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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華雪心編外篇卷五
武陵劉鳳苞采九甫評釋
外篇達生第十二
【眉批】
→宣茂公曰。神者人人具足。不知養之。則生而昏。死而散。知養之則生而湛然自得。死而與化為體。此莊子惓惓於養生者之必養神也。
→前三段大意已明。後凡十二段。橫豎引喻。或明養生之妙。或明養形之非。末借子扁慶子寄慨。以至言告淺人。末有不驚且惑者。葢深懼此篇知希歎一孫休。便歎盡古今萬人也。○道在古今。惟其刻刻推遷。所以真常不毀。得道者便是這一樣運用。身無不化。而神與天遊也。故與彼更生。正是與天為一。與天為一。正是能移。三層只是一意。特反覆發明不朽之事。不在塊然之形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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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篇與內篇養生主參看。各具妙境。養生者不以無涯之知傷其生。重在緣督為經。孟子所謂以直養者此也。達生者不以無益之病養其生。重在純氣之守。中庸所謂達天德者此也。形依神而立。養則尚有存生之迹。達則並此而忘之。葢遺其形而獨運以神也。開手達生達命雙提。生者天理之自然。而實原於天命。達生達命。祗是與天為一而已。理之全受全歸者。無可為增益。導引延年之士。欲以人助天。而轉失其真。數之忽生忽滅者。不可為強留。貪戀迷惘之徒。欲以人勝天。而徒形其苦。皆達者所不為也。以物養形。養之而適以戕之。以形存身。存之而不啻亡之。其來也不自知。其去也不自止。風馳電驟。皆聽造化之推移。而我無所與。彼備物以養形者。一轉瞬而不知何往。富貴豢酣。危如朝露。餌丹服朮。妄冀長生。夢夢者竟何為也。一筆煞住。音節蒼涼。拖起下文。更有蟬曳殘聲之妙。明知其不足為。而亟亟以為之。為之誠可悲矣。而既在世中存其生。又不得不養其形。從形骸起見。省不免於有為。惟不為形役者。身雖同處乎世中心。已超然於世外。見其獨而物累胥捐。蹈於虛而遊行無礙。通乎造化而更迭相生。道所為得其環中也。夫形者所以載其生。精者所以葆其形。棄事則形不勞而自全。遺生則精不虧而自復。此天道之自然。即更生之妙境也。末又從乾父坤母之義勘出精微。合則成體。一而神者兩而化。散則成始。入乎機者出乎機。以一身參造化之權。而與為更生。即以一身彌造化之憾。而與為輔相。寫達生達命之旨。純是性理精言。並非高談玄妙。致墮空虛也。以下節節引證前文。橫峯側嶺。離立參差。合之則雲蒸霞蔚。自成無縫天衣。分之則鶴渚鳧汀。皆屬真源妙境。前後本一氣相生。要須逐節玩味。方可得其命意布局之奇。末一段借孫休發出感慨。葢歎高論不入於里耳。而款啟無聞之民。不絕於天下後世。一腔心血。徒為是苦口鍼砭。俯仰低徊。真有側身天地。獨立蒼茫之感。
【01】
【眉批01】
→宣註。提四句。先將達者為迷戀人作一朗照 。○惟達者為能知務。下接言世人皆不知務。欲養以存生。此生之所無以為也。形不離而身亡。此知之所無奈何也。深悲其奚足為。要人急思一出豁之路。悲夫下。一句一轉。筆意冷峭傳神。見莫若無為也。
→如寒欲衣。饑欲食。必不能免者亦為之。
[第一段]
達生之情（實理）者。不務生之所無以為（生理各足。不容有所作為。求益生者。皆以人助天也。○胡註。如服朮餌丹之類。）。達命之情者。不務知（智）之所無奈何（命出於天。有理亦有數。雖有知巧。不能與命爭。○郭註。生之所無以為者。分外物也。知之所無奈何者。命表事也。陸註。身外之物。非與生俱來無所用之也。命表之事。制之自天。知之所不能知也。）。養形必先之以物（如飲食居處聲色之類。鍊丹支鼎亦只是養形。）。物有餘而形不養者有之矣（物稱其生而止。有餘則傷也。富貴而天折者有之矣。若乃屏棄一切奉養以希長生。塊然獨以形存。亦非養也。）。有生必先無離（去聲）形（離附也。謂存形即可存生。而滯於形則謂之離形。○郭註。守形太甚。故生亡也。）形不離而生亡者有之矣（軀壳雖在。生理已亡。二層申解起四句。惟達生達命者。見及此也。○胡註。郭註。守形大甚故生亡。最得莊叟鍼砭養生家本旨。若僅以富貴夭折牛馬襟鋸等語作證。莊叟當日豈暇為屠沽兒細說邪。○陸註。不死之道有二。有純氣內守。而薪盡火傳者。有正氣配天。而死之日猶生之年者。真人聖人。皆與天地同其悠久也。莊子言修真。而未始不明於學聖。故能成真。若學聖而絕不修真。正未易入聖矣。何也。澹漠無欲。即出狂入聖之基也。）。生之來不能卻。其去不能止（忽然提空。喚醒夢夢。○郭註。非我所制。則無為有懷於其間。陸註。此生之情也。）。悲夫（二字連下讀最有神。）。世之人以為養形足以存生（彌養彌失。）。而養形果不足以存生（郭註。養之彌厚。則死地彌至。）。則世奚足為哉（敗盡彼興。○郭註。莫若放而任之。）。雖不足為而不可不為者。其為不免矣（以世情言。放鬆一筆。正是鞭緊。○郭註。性分各自為者。皆在至理之中。故不可免也。是以善養生者。從而任之。）。
639
【眉批02】
→陸註。遺棄世情。不求物之有餘。
→胡註。更生。言憑他把我變做蟲臂鼠肝。故下文遂用遺生緊接。
→歸震川曰。能棄世豈但遺生棄事而已。
→林註。更得箇活生的道理。造化便死他不得此解更生最精。宣註。提醒世人。第一著是棄世。棄世之妙。作三層洗出無累正平。與彼更生是一層。恐未明無累更生之妙。又推出形不勞。精不虧。與天為一。是一層恐末明。形全精復。與天為一之故。又推出形精不虧。是謂能移。是一層。三層究竟只是一層。特措詞入微。故疊疑洗發。
[第二段]
夫欲免為形者。莫如棄世（棄世非逃之空虛也。身在世中。心超世外。雖為形而無為形之累。○宣註。此大勇斬根一著。）。棄世則無累（空洞無物。）。無累則正（心正）平（氣平）。正平（心正氣平。則神定而完。）則與彼更生（陸註。彼世以養形為生。此更有不養形而生者。是與彼更生也。）。更生則幾（平聲）矣（近乎達生達命。○郭註。更生者。日新之謂也。付之日新。則性命盡矣。）。事奚足棄而生奚足遺（遺忘也。此句作問辭。喚起下意。○宣註。棄世則是棄事遺生也。反語何故。必欲棄之遺之。）。棄事則形不勞。遺生則精不虧（申明上文所以遺棄之故。言如此則何待於養。○陸註。棄事棄養形之事也。而形因以不勞。遺生。忘不離形之生也。而有生之精神。因以不虧。）。夫形全精復。與天為一（郭註。俱不為也。○陸註。不勞則形全。不虧則精復。形全精復。神乃完矣。神完者合乎造化之自然。故曰與天為一。說見下文。○此二句是通篇綱領。）。天地者。萬物之父母也。（天地萬物同乎一氣。○郭註無所偏為故能子萬物）。合則成體（氣合則聚而成形。天地縕絪萬物化醕是也。）。散則成始（氣散則近於無始。曰成始者。散於此者。即為生於彼之始。男女媾精。萬物化生是也。○郭註。所在皆成。無常處。林註。二句插解天地。是力爭上游法。）。形精不虧（仍接與天。為一句說。）。是謂能移（造化即我。我即造化。兩相推移。則更生矣。○郭註。與化俱也。）。精而又精。反以相天（相去聲。天地生萬物。而道又生天地。故曰相天。所謂吾之心正。天地之心亦正。吾之氣順。天地之氣亦順也。○郭註。還輔其自然也。陸註。天地為萬物大父母。其合則人之所以成體。其散則物之所以成始。人能形全精復。則天地一大乾坤。此身亦一小乾坤。如以天地之大。移之於人一身之中矣。精而又精。神完之至。為天之肖子。即為天之功臣。不可贊天地之化育乎。宣註。此段既駁養形之非。而又帶言形全者。深明世人備物。都是困憊之事。並形亦不能養耳。）。
Δ
達生達命。自聖賢言之。則為殀壽不貳。修身俟命工夫。此篇卻另有深意。為兩種人痛下鍼砭。一是備物養形。轉為伐性戕生之具。是鍊丹餌藥。自矜延年駐景之方。皆所為務生之所無以為。務知之所無奈何也。物有餘而形不養。見憑籍雖厚。痼疾深中於膏盲。形不離而身已亡。見軀壳雖存。生理早為之漸滅。寫得貪生惡死一等人。全無把握。醒快異常。來不能卻。去不能止。生死皆非我之所得自主。則養形存身者。秪是誤用精神。急須罷手。下文轉出一層。乃急脈緩受之法。見身在世中。同是形即同是養。有所養。即有所為。自不能屏棄形骸。墮入空虛之境。然身雖在於世中。心實遊於物外。葢世故日深。以物交物則多累。世途極險。不正不平。則可危。棄世二字。正是斬斷葛藤。遊行無礙境地。與彼更生。則造化之生機。即吾身之運用。內篇所謂接而生時於心也。形不勞。何待於養精不虧。何往非生。與天為一。天理之自然。天數之適然。皆聽其自化。而無所容心焉。至此則本文發揮盡致。又從對面著解。言天地。正為達人立竿見影。末四句。仍歸到形全精復。與天為一上。推擴言之。能移即更生妙境。相天乃參贊功能。加倍寫來。擡高達生達命。愈唱愈高。
【02】神全
【眉批】
→江遹曰。至人不離於真者也。真在內則萬物孰足以易之。此所以入水不濡。入火不熱。登高不慄者也。
→陸註。知巧果敢。正與施龍輩相對。小知。知也。曲通其窮。巧也。堅執求勝。果敢也。
→呂云。先則未始有物。色則物之已有。奚足以語純氣之守。至虛之遊乎。○陸註。所謂至乎先者。雖與物同有貌象聲色。而不離於形器者。實不滯於形器。直造乎沖漠無朕之初。而止於混芒一氣未有所化之始。是窮之而至乎最先者也。與物之相去遠矣。一切有形之物。惡得而同其所止哉。
→胡註。醉者一節。看去似單承慄字一邊。其實透發其神無郤。通身著力。
→江云。得全於酒者。以沈湎迷其知耳。非知而忘情者也。故雖不死。而猶有疾也。若真知之無知。水火猶不能焦溺。况墜車邪。
→陸註。聖人藏神於天。一切付之無心。不特物不能傷。亦不欲傷之也。若有心勝物。物必與之相抗矣。烏能無攻戰殺戮之事乎。
→宣註。神載氣而遊。神者亦即氣也。開口便說純氣之守。最得肯綮。知巧果敢。乃與純氣相反者。是滯於形下之迹。所以止同一物。一是遊於形上之源。所以物不得止。彼將以下。從純守工夫落神全。由神全落物不能入。又用醉者一喻。襯明神全物不能入之故。復讎一節。見所以不能守純氣者。止因人欲汨雜此氣。遂致神傷而犯害種種。開首用知巧果敢一反。正為此也。純氣之守。止是無心自然。所謂開天之天也。知巧果敢。處處存心著迹。所謂開人之天也。其語意東穿西透最為融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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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列子問關尹（關門之尹。名喜。）。曰。至人潛行（入水而行。○宣註。謂行於地中。）不窒（行而無迹。故不礙。○郭註。其心虛。故能御羣動。）。蹈火不熱。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（郭註。至適故無不可耳。非物往可之。○胡註。不窒不熱。如列子所謂何謂石。何謂火。是也。不慄。如揮斤八極。神氣不變是也）。請問何以至於此。關尹曰。是純氣（宣註。先天之精。塵滓不容者也。）之守也（氣合於神。）。非知（智）巧果敢之列（明於應務。勇於趨事。四者皆有心以勝物。意見用事者也。○宣註。言氣既守得專一。則不與萬物相感召。非如時。解身外之身也。身外之身等說。是後世方士撰出。漆園學問。所謂不導引而壽者也。玩下其神無卻。物奚自入。便明。江遹曰。純也者。謂不虧其神也。所以為真也。彼知巧果敢。內藏猜慮。外恃盛氣。雖一節片體。將不容於天地之間。水火豈可復近哉。惟純氣內守。則知見旋復。觀聽內藏。莫知其為水火。與之而為一體矣。此所以無入而不自得也。）。居（坐。）。吾語女（汝）。凡有貌象聲色者皆物也（有迹者。皆物也。）。物與物（我亦物也。物之相去幾何。上物字應物之迹。下物字所交之物。）何以相遠（同是物，何能勝物。○郭註。惟無心者獨遠耳。）。夫奚足以至乎先（能無物。則至乎先矣。先者未始有物之初。○胡註。知巧果敢。滯於物而未足以先乎物。）。是色而已（著迹則累。○江云。唯物物而非物者。然後足以至乎先。老子所謂有物混成者是也。）。則物之造乎不形。而止乎無所化（不形即所謂無物也。無所化。化之至也。能化物而不為物化。所以能至乎先也。○郭註。常遊於極。胡註。此物字指工夫已就。現成境界而言。不形所以能入物也。無所化所以能不礙也。）。夫得是而窮之者（窮究不形無所化之理。）。物焉得而止（禦也。拘也。）焉（郭註。夫至極者。非物所能制。○林註。如是則生於無生。死而不死。離形超化。至於物先。胡註。至此則立乎無物之先。以無厚入有間。入物而不為物所入矣。）。彼將處乎不淫之度（止於所受之分。承上無所化句。○宣註。守中無為所以無所化也。淫。溢也。）。而藏乎無端之紀（循變無窮。承上不形句。○郭註。冥然與變化日新。宣註。動靜莫測。所以不形也。端。倪也。）。遊乎萬物之所終始（與化流行。冥然無際。郭註。終始者。物之極。）。壹其性（不貳。）。養其氣（不雜。○郭註。不以心使之。）。合其德（與天地合。）。以通乎物之所造（物之所造。必至於無物而後止。是即造化矣。通則至乎物之先也。純氣之守如此。○郭註。萬物皆造於自爾。）。夫若是者。其天守全（純氣之守全於天矣。）。其神無郤（同隙。無罅隙ㄒㄧㄚˋㄒㄧˋ也。）。物奚自入焉（無可乘也。神全效驗如此。○陸註。夫適當而不過者。處乎不淫之度也。迎之不見其首。隨之不見其尾者。藏於無端之紀也。立乎自無之有之前。周乎自有之無之後者。遊乎萬物之所終始也。其性則一而無二。其氣則養而渾全。其德則通乎物之所造。而與造化合其德也。若是者。其天既毫無缺憾。其神亦絕無罅隙。更有何物足動其中哉。此所以入水如無水也。入火如無火也。登高如無高也。何濡焉。何熱焉。何慄焉。）。夫醉者之墜車。雖疾（病也。）不死（妙喻）。骨節與人同。而犯害與人異。其神全也。乘（平聲）亦不知也（宣註。補入此句。勢便不平。）。墜亦不知也（林註。妙在乘亦不知。若知其乘。則必知其墜矣。是文家進一截法。）。死生驚懼不入乎其胸中。是故遻（音悟。觸也。）而不慴（音折。懼也。上四句申解神全。此一句申解犯害與人殊。）。彼得全於酒。而猶若是（郭註。醉故失其所知耳。非自然無心者也。）。而況得全於天乎（全於酒。全於天。俱是神全。以淺形深極醒。）。聖人藏於天（藏神於天。通乎悟之所造。○郭註。不關性分之外。故曰藏。）。故莫之能傷也（藏其神於已全之天。自非醉者所能擬。故醉猶有所傷。而藏於天者。物莫能傷也。○林註。上言守氣。此言藏神。所以守氣也。胎息經曰。神行則氣行。神住則氣住。所以莫能傷。）。復讎者不折鏌（音莫）干（鏌邪干將。殺人之刃。與人為仇。不仇其刃。○郭註。干將鏌邪。雖與仇為用。然報仇者不事折之。以其無心。）。雖有忮心者。不怨飄瓦（刃不能自殺。瓦不能自飄。俱以無心而忘之。墜車一喻。後又插二喻妙。○郭註。飄落之瓦。雖復中人而人莫之怨者。由其無情。）。是以天下平均（接入正意。言人皆無心。如鏌干飄瓦。則天下平均矣。○郭註。凡不平者由有情。）。故無攻戰之亂。無殺戮之刑者。由此道也（郭註。無情之道大矣。）。不開人之天（知巧果敢。是謂開人之天。）。而開天之天（純氣之守。是謂開天之天。○郭註。不慮而知。開天也。知而後感。開人也。開天者性之動。開人者知之動也。）。開天者德生（全於天而物不能人。承上天下平均。○郭註。性動者遇物而當。足則忘餘。斯德生也。）。開人者賊生（止於物而犯害益多。承上攻戰殺戮。○郭註。知動者徒感而求動而不已。斯賊生也。）。不厭其天（德所以全。）。不忽於人（人無由賊。○郭註。任其性而動。人理亦自全矣。）。民幾（音機。庶幾。）乎以其真（推倒及物上結。○宣註。民庶幾用其真。與前節相天句。俱從題外作結。○陸註。知覺欲惡。不學而能者。在人之天也。無思無為者。在天之天也。不開人之天。去其情識也。開天之天。即造乎不形之外。止於無所化之始也。德生謂天德出甯。賊生謂六賊相攘。故天可常也。不可厭也。人可慎也。不可忽也。未言民能不厭天。不忽人。雖未能如至人純氣之守。亦可幾於全其真矣。宣註。此養神之妙也。神全則遊行虛際。物莫能傷矣。）。
Δ
此段揭出養神之義。反對養形。措詞精妙。尤重在純氣之守。一語透宗。不窒不熱不慄。全是絕迹飛行。物莫能傷本領。若靠定知巧果敢。不過客氣用事。並非純氣之守也。己欲勝物。而物反傷之矣。夫貌言聲色之不離乎物。返之於未始有物之先。渾然無迹。一太極之據乎最初。而兩儀四象。展轉相生。皆其後焉者也。是色而已四字。判定知巧果敢。界限極清。凡有形者不若無形之妙。能化者必有不化之權造乎不形。雖有形而不滯於形也。止乎無所化。能化物而不為物化也。窮究此理。則我忘其為物。物亦忘其為我。入乎萬物之中。實出乎萬物之上。夫誰得而止之。處乎不淫之度。物莫能逾藏乎無端之紀。物莫能測。遊乎萬物之所終始。物莫能窮本至壹之體。而運以直養無害之氣。故能與造物者為徒。而通乎萬物之所造。其天全則其神全。神全則無隙可乘。而物皆相安於無事也。忽插醉者一喻。醒出神全二字。信手拈來。都成妙諦。解此行文。則通身靈動。用筆如生龍活虎。不可羈縻。事外逸致。真足開後人無限法門。聖人藏於天二句。申足上文得全於天意。惟善藏乃以善全。惟善全始能不窒不熱不慄也。鏌干飄瓦。皆屬無心。故皆與之相忘。而不折不怨。喻意層見疊出。如剝蕉抽繭。映發無窮。以下結還正意。見無心之功效最神。議論奇警透闢。能使石破天驚。山鳴谷應。德即物莫之傷。賊即有心犯害。不厭其天。務全天德也。不忽於人。慎防人患也。結出一真字。答還他至人之問。筆有鑪錘。
【03】用志不分乃凝於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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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眉批】
→胡註。作三層陪寫妙。集解。丸之為物易轉。累丸於竿梢而不墜則身定。手審志一故也。
→宣註。承蜩ㄉㄧㄠ而先累丸。習射而先視蝨。學劍而先刺猿。古人妙處。俱不可言。○神以氣為載。以志為使。引上段言守氣。引此段言用志皆學道人精詣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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仲尼適楚。出於林中。見痀ㄐㄩ（音主）僂ㄌㄡˊ（音縷。曲背人也。）者承蜩ㄊㄧㄠˊ（持竿撲蟬。）。猶掇ㄉㄨㄛˊ（拾取）之也。仲尼曰。子巧乎。有道（方也。）邪（言天然之巧乎。抑有學習之道邪。語亦動宕生姿。）。曰我有道也。五六月（取蟬之時。）累丸二（以手停番二丸。轉於竿首。）。而不墜。則失者錙銖（能轉一丸。則承蜩僅失錙銖。）。累三而不墜（轉丸累至於三。）。則失者十一（所失愈少。不過十分之一。）。累五而不墜（停番之至。）。猶掇之也（百不失一。作複句妙。）。吾處身也若橛株（斷樹椿也。）拘（音俱。植立之貌。）。吾執臂也（運臂之速。）。若槁木之枝（二句言
不動之至。形定而運以神。蜩不知有承之者。）。雖天地之大。萬物之多。而唯蜩翼之知（極言其志之專一。即上段純氣之守也。○林註。若橛株槁木。內忘己也。唯蜩翼之知外。忘物也。）。吾不反不側（端視貌。承橛株槁木二句）。不以萬物易蜩之翼（承雖天地之大三句。）。何為而不得（形神專注。何致有失。○郭註。遺彼故得此。胡註。側字翼字得字。音韻鏗鏘。自然應節。）。孔子顧謂弟子曰。用志不分。乃疑於神（疑字原本作凝。東坡引易。陰疑於無陽之義。定為疑字。其意更精。○宣註。疑字妙。葢用志不分。人也。而疑於神矣。苟至於神。則志字俱用不著也。上段言純氣純字。尚是入手工夫。若到神化地位。便連氣字也用不著。）。其痀僂丈人之謂乎（渾脫。○江遹云。志分則神耗。志一則神全。所謂純氣之守。如是而已。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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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段亦只是神全作用。神以氣為之運行。故上段歸重純氣之守。氣合於神也。神以志為之驅使。故此段揭明用志不分。志合於神也。承蜩技之至微者。乃痀瘻丈人。不矜其巧。而以為有道。亦猶庖丁之遊刃於虛道也。而進乎技矣。累丸愈多。則承蜩愈見神妙。事有兩不相侔。而彼此相通。忽焉相悅以解者。視蝨而得正鵠之奇。觀鬬而悟草書之妙。可意會。不可言傳也。不可言傳之謂神。志向精專。承蜩且然。況於養生之道乎。寫丈人俱作躊躇滿志之言。引成語贊歎作結。點出志字神字。水到渠成。通幅純是喻意。而正意已了然言下矣。
【04】善游者忘水
顏淵問仲尼曰：「吾嘗濟乎觴深之淵，津人操舟若神。吾問焉，曰：『操舟可學邪？』曰：『可。善游者數能。若乃夫沒人，則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。』吾問焉而不吾告，敢問何謂也？」仲尼曰：「善游者數能，忘水也。若乃夫沒人之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，彼視淵若陵，視舟之覆猶其車卻也。覆卻萬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，惡往而不暇！以瓦注者巧，以鉤注者憚，以黃金注者殙。其巧一也，而有所矜，則重外也。凡外重者內拙。」
【05】養形重精
田開之見周威公。威公曰：「吾聞祝腎學生。吾子與祝腎游，亦何聞焉？」田開之曰：「開之操拔篲以倚門庭，亦何聞於夫子！」威公曰：「田子無讓！寡人願聞之。」開之曰：「聞之夫子曰：『善養生者，若牧羊然，視其後者而鞭之。』」威公曰：「何謂也？」田開之曰：「魯有單豹者，巖居而水飲，不與民共利，行年七十而猶有嬰兒之色，不幸遇餓虎，餓虎殺而食之。有張毅者，高門、懸薄，無不走也，行年四十而有內熱之病以死。豹養其內而虎食其外，毅養其外而病攻其內，此二子者，皆不鞭其後者也。」
仲尼曰：「無入而藏，無出而陽，柴立其中央。三者若得，其名必極。夫畏塗者，十殺一人，則父子兄弟相戒也，必盛卒徒而後敢出焉，不亦知乎！人之所取畏者，衽席之上，飲食之間，而不知為之戒者，過也。」
【06】祝宗人說彘
祝宗人玄端以臨牢筴，說彘曰：「汝奚惡死？吾將三月豢汝，十日戒，三日齊，藉白茅，加汝肩尻乎彫俎之上，則汝為之乎？」為彘謀曰：「不如食以糠糟，而錯之牢筴之中。」自為謀，則苟生有軒冕之尊，死得於腞、楯之上，聚僂之中，則為之。為彘謀則去之，自為謀則取之，所異彘者何也？
【07】桓公心神不寧而病
桓公田於澤，管仲御，見鬼焉。公撫管仲之手曰：「仲父何見？」對曰：「臣無所見。」公反，誒詒為病，數日不出。齊士有皇子告敖者曰：「公則自傷，鬼惡能傷公！夫忿滀之氣，散而不反，則為不足；上而不下，則使人善怒；下而不上，則使人善忘；不上不下，中身當心，則為病。」桓公曰：「然則有鬼乎？」曰：「有。沈有履，灶有髻。戶內之煩壤，雷霆處之；東北方之下者，倍阿、鮭蠪躍之；西北方之下者，則泆陽處之。水有罔象，丘有峷，山有夔，野有彷徨，澤有委蛇。」公曰：「請問委蛇之狀何如？」皇子曰：「委蛇，其大如轂，其長如轅，紫衣而朱冠。其為物也惡，聞雷車之聲，則捧其首而立。見之者殆乎霸。」桓公囅然而笑曰：「此寡人之所見者也。」於是正衣冠與之坐，不終日而不知病之去也。
【08】紀渻子為王養鬥雞
紀渻子為王養鬥雞。十日而問：「雞已乎？」曰：「未也。方虛憍而恃氣。」十日又問。曰：「未也。猶應嚮景。」十日又問。曰：「未也。猶疾視而盛氣。」十日又問。曰：「幾矣。雞雖有鳴者，已無變矣，望之似木雞矣，其德全矣，異雞無敢應者，反走矣。」
【09】孔子在呂梁觀人游水
孔子觀於呂梁，縣水三十仞，流沫四十里，黿鼉魚龞之所不能游也。見一丈夫游之，以為有苦而欲死也，使弟子並流而拯之。數百步而出，被髮行歌而游於塘下。孔子從而問焉，曰：「吾以子為鬼，察子則人也。請問蹈水有道乎？」曰：「亡，吾無道。吾始乎故，長乎性，成乎命。與齊俱入，與汩偕出，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。此吾所以蹈之也。」孔子曰：「何謂始乎故，長乎性，成乎命？」曰：「吾生於陵而安於陵，故也；長於水而安於水，性也；不知吾所以然而然，命也。」
【10】梓慶削木為鐻
梓慶削木為鐻，鐻成，見者驚猶鬼神。魯侯見而問焉，曰：「子何術以為焉？」對曰：「臣工人，何術之有！雖然，有一焉。臣將為鐻，未嘗敢以耗氣也，必齊以靜心。齊三日，而不敢懷慶賞爵祿；齊五日，不敢懷非譽巧拙；齊七日，輒然忘吾有四枝形體也。當是時也，無公朝，其巧專而外骨消；然後入山林，觀天性；形軀至矣，然後成見鐻，然後加手焉；不然則已。則以天合天，器之所以疑神者，其是與？」
【11】東野稷御馬
東野稷以御見莊公，進退中繩，左右旋中規。莊公以為文弗過也，使之鉤百而反。顏闔遇之，入見曰：「稷之馬將敗。」公密而不應。少焉，果敗而反。公曰：「子何以知之？」曰：「其馬力竭矣，而猶求焉，故曰敗。」
【12】工倕畫圖
工倕旋而蓋規矩，指與物化，而不以心稽，故其靈臺一而不桎。忘足，履之適也；忘要，帶之適也；知忘是非，心之適也；不內變，不外從，事會之適也。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，忘適之適也。
有孫休者，踵門而詫子扁慶子曰：「休居鄉不見謂不修，臨難不見謂不勇，然而田原不遇歲，事君不遇世，賓於鄉里，逐於州部，則胡罪乎天哉？休惡遇此命也？」扁子曰：「子獨不聞夫至人之自行邪？忘其肝膽，遺其耳目，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，逍遙乎無事之業，是謂『為而不恃，長而不宰』。今汝飾知以驚愚，修身以明汙，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。汝得全而形軀，具而九竅，無中道夭於聾盲跛蹇而比於人數，亦幸矣，又何暇乎天之怨哉！子往矣！」
孫子出。扁子入坐，有間，仰天而歎。弟子問曰：「先生何為歎乎？」扁子曰：「向者休來，吾告之以至人之德，吾恐其驚而遂至於惑也。」弟子曰：「不然。孫子之所言是邪，先生之所言非邪，非固不能惑是。孫子所言非邪，先生所言是邪，彼固惑而來矣，又奚罪焉？」
扁子曰：「不然。昔者有鳥止於魯郊，魯君說之，為具太牢以饗之，奏九韶以樂之，鳥乃始憂悲眩視，不敢飲食。此之謂以己養養鳥也。若夫以鳥養養鳥者，宜棲之深林，浮之江湖，食之以委蛇，則平陸而已矣。今休，款啟寡聞之民也，吾告以至人之德，譬之若載鼷以車馬，樂鴳以鐘鼓也。彼又奚能無驚乎哉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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