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莊子.知北遊5
【眉批】
→陸註。疏瀹澡雪。非以求知。正以掊擊其知。使一切不知。乃可與語道矣。○夫道之難言。以其起於形器之表。而為形器之根。初無迹象可求也。天下之昭昭可見者。孰不由冥冥而生。天下之有倫類者。孰不由無形而生。即以人言。精神由道生形骸。又由精生。豈非生於冥冥無形乎。而化生之後。皆以形生。或胎或卵。似不盡生。於冥其無形矣。然雖以形生。而其來無迹。其去無崖。非有從入之門。亦無居止之房。但來去於虛空六合之內。四通八達之皇皇。無適不可也。
→恂達。說文云。信心也。恂達者。信其思慮之必達也。
→宣註。運量是有心及物。往資是無心任物。君子聖人之道。已分淺深界限。此字屬聖人說。
→胡註。中國有人。不著邊際也。非陰非陽。混芒一氣也。直且為人。堯舜與人同也。將反於宗。立於物之先。而萬物往資不匱也。○同在俄頃中。又何足分別是非。但順其序可耳。起下果蓏有理。及遭之而不違等句。○聖人四句。是萬物往資對面。帝之所興二句。即帝王復起。不易吾言之意。
→陸註。注勃油漻。皆流利不滯之意。出入。即至樂篇所云。出於機入於機也。胡註。生非我有。本天之所付。以韜括吾之神知者。至於解焉墮焉之時。則紛紜宛轉。而不復自主。哀之悲之者不知也。
→胡註。不養其形而形全。欲養其形而形不全。
→陸註。不形之形。自無而之有也。形之不形。自有而之無也。此乃物之必然。人所共知。非如將至未至之事。徒為人之所務。容有不然也。然或不能掊擊厥知。而較論於生死之間。則庸眾之人也。葢道之至者。兩忘俱化。又何論焉。若有較論。則非其至矣。凡物有形則可與相值。有聲則可得而聞。道本無形。雖明見者不能遇之。此辯之所以不若默於口也。道本無聲。雖審音者不能聞之。此聞之所以不若塞其耳也。夫不求之覩聞。而目得之於不覩不聞。則與沖漠無朕者。同為命物之化矣。此所謂與道大適而自得於無言之表也。
→林註中幅言邀乎道者之人。中國有人。謂聖人也。非陰非陽。言有無死生不足以係之。處於天地之間。直且為人所謂有人之形者。故曰中國有人焉。此入世法也。將反於宗。所謂無人之情者。故曰非陰非陽。此出世法也。返宗即遊於物之初。以下皆申言窅然難言之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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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子問於老聃曰。今日晏閒(無事)。敢問至道。老聃曰。汝齊ㄓㄞ戒,疏瀹ㄩㄝˋ而(爾)心(疏瀹心源。通其滯也。)。澡雪而(爾)精神(滌其舊也。)。掊ㄆㄡˇ(普口反。)擊而(爾)知(智○此句重。胡註。既言疏瀹澡雪。而又言掊擊。則非求其精明。而弟欲成空洞無物之象。所謂虛室生白。吉祥止止也。)。夫道。窅ㄧㄠˇ然難言哉(空中一敲。○胡註。颺開一筆。宣註。此句先道破陸註。道本難以言傳也。如大海無際。不可窮極。)。將為汝言其崖略(崖邊際。畧大畧。道之精詳不可言。祗約畧言之已耳。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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夫昭昭生於冥冥(胡註。由無極而生太極。)。有倫生於無形(胡註。由太極而生陰陽五行。宣註。此二句提起。)。精神生於道(胡註。精神即二五之精也。○郭註。皆所以明其獨生而無所資借。)。形本(質)生於精(胡註。妙合而凝。理與氣俱而成形也。○林註。昭昭四句。俱是無中生有。精神之精。即道家所謂先天之精。清通而無象者也。是性所自出也。形本之精。即易繫所謂男女媾精之精。有氣而有質者也。是命所由立也。)。而萬物以形相生(言形而道在其中。○宣註。本由道生精神。精神生形。而物乃以形相生也。胡註。再足一句。見徒具夫形。則不離於物也。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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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九竅者胎生。八竅者卵生(郭註。言萬物雖以形相生。亦皆自然耳。故胎卵不能易種而生。明神氣之不可為也。)。其來無迹(不可見。)。其往無崖(不可窮。)。無門無房(生而來者冥然。死而往者杳然。無門則不見其出。無房則不見其入。○胡註。無門無房。打破一切苦惱地獄。)。四達之皇皇也。邀於此者,四肢彊,思慮恂達,耳目聰明,其用心不勞,其應物無方。天不得不高,地不得不廣,日月不得不行,萬物不得不昌,此其道與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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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夫博之不必知,辯之不必慧,聖人以斷之矣。若夫益之而不加益,損之而不加損者,聖人之所保也。淵淵乎其若海,魏魏乎其終則復始也,運量萬物而不匱,則君子之道,彼其外與!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匱,此其道與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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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有人焉,非陰非陽,處於天地之閒,直且為人,將反於宗。自本觀之,生者,暗醷物也。雖有壽夭,相去幾何?須臾之說也。奚足以為堯、桀之是非?
果蓏有理,人倫雖難,所以相齒。聖人遭之而不違,過之而不守。調而應之,德也;偶而應之,道也。帝之所興,王之所起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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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天地之間,若白駒之過郤,忽然而已。注然勃然,莫不出焉;油然漻然,莫不入焉。已化而生,又化而死,生物哀之,人類悲之。解其天弢,墮其天弢,紛乎宛乎,魂魄將往,乃身從之,乃大歸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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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形之形,形之不形,是人之所同知也,非將至之所務也,此眾人之所同論也。彼至則不論,論則不至。明見無值,辯不若默。道不可聞,聞不若塞。此之謂大得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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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段逐層逐句。摹寫入微。處處從無字落想。無字之妙。只窅然難言一語盡之矣。卻又周詳委曲以言之。不幾於道之易言乎。究竟所言者。皆指其所以難言之故。行文只在空際盤旋。並無一語占實也。老聃先示以齋戒二字。亦如內篇心齋之義疏瀹澡雪。則透入清虛纖塵不著。至掊擊而知一句。尤為著力。可見知之害道。不如是不足以還其所本無也。問至道而以為難言。難言者仍不容己於言。亦不過就其崖略者言之耳。昭昭生於冥冥。有倫生於無形。提出難言之旨。此二句乃道之本體。下三句則物之化機也。九竅四句。借明化機。無門二句。歸併大道。線索極清。邀於此以下。緊接上文而言從道之本體。勘入深微。推到天地日月萬物。處處都離他不得。足見其體物而不遺。至此將道字一束。故作擬議之詞。以見道之難言也。下文再接再提。掃開博辯。並其不必知不必言者而亦忘之。一層分作兩層。愈轉愈妙。道無損益。分定於天。淵淵二句。正其不益損之實也。運量萬物。以功用言。萬物往資。以性量言。雖同一不匱。而措施之見於外者。有為之勞。終不若無為之化矣。至此又將道字一束。仍作擬議之詞。以見道之難言也。中國有人焉五字。忽然擲筆空中。騰躍而來。分明從無字對面著筆。出入陰陽之際。而非陰非陽。互為其根而不覺。同處天地之中。而生天生地。皆化其道而不知。直且為人。是從無入有。暫時寄託之形骸。將反於宗。是自有還無。窅然難言之道體也。以下又將生死壽夭。歸併在須臾中。加倍警醒。暗醷二字妙想。佛偈中夢幻泡影泡字。正符此意。果蓏有理。襯出倫類之不甚相遠。彭殤之壽夭。皆暗醷之自為起滅。而同屬須臾。則堯桀之是非。亦袛類果蓏之偶有參差。而無暇分別也。歸到聖人之無心任物。而舉帝王以盡其類。包括一切倫物在中。映合中國有人句。筆大如椽。以下又從壽夭之相去無多。者轉出妙解。郤駒之光陰。飄忍迅速。一出一入。皆造化之所為。天弢天袟。拘束焉而不以為苦。解眾焉而轉以為悲。正見世情之顛倒。紛乎宛乎四句。直寫得虛空粉碎。活潑逍遙。顯出一片化境。歸結前文。而道之窅然難言者。亦發揮盡致矣。末一轉。從不形透過一層。見不形固屬真境。而知其不形。仍非至人。至則不論論則不至。徑將前幅議論。一齊抹煞。仍歸到窅然難言句作結。妙不可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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