觀象巵言八(釋器大道大)
九曰器大、十曰道大者。亦當合釋。器者,萬物聚散之目;道者,此理流行之稱。道無定體而器有成形,二名無所不攝。自佛氏言之,即是色、心二法也。老氏曰:“樸散則爲器,聖人用之則爲官長。”(亦曰器長,猶易言主器。不敢爲天下先,故能爲器長,即長而不宰之意。)彼以樸爲道也。二氏之言亦不出道器二義。過此以往,竭天下之言有以知其莫能外於此也。如有所不攝,則非大矣。器即氣也,道即理也。合則曰氣,散則曰器。(萬物散殊,皆名爲器。流而不息,合同而化,以氣言也。)寂則曰理,通則曰道,其實一也。立二名而義始備,從而二之則不是。然以道望理,則理隱而道顯;以器望道,則道隱而器顯。《繫傳》有兩段文明此義,今具引以證之。
一曰:“是故闔戶謂之坤,闢戶謂之乾,一闔一闢謂之變,往來不窮謂之通。見乃謂之象,形乃謂之器,制而用之謂之法。利用出入,民咸用之謂之神。”(乾者,萬物之所出;坤者,萬物之所入,故以闔闢言之。闔則陽變而陰,闢則陰變而陽,故謂變;闔往來闢來,未嘗有間息,故謂通;氣聚而見猶微,故曰象;凝而成形則著,故曰器也。末二句義見後。)一曰:“乾坤成列,而《易》立乎其中矣。乾坤毀則無以見《易》。《易》不可見則乾坤或幾乎息矣。(體不可見,於用見之,用息則幾於體息矣.然體不可息,用亦不可息也,體用重重無盡。思之可知,百姓日用而不知。用且不見則幾于息,安能見體?餘義詳後。)是故形而上者謂之道,形而下者謂之器,化而裁之謂之變,推而行之謂之通,舉而錯之天下之民謂之事業。”
詳此兩段文,前文先言闔闢、往來,繼言形、見,終乃言制、用。後文先出道、器,繼言化裁、推行,終乃言事業。本之皆由乾坤而來,前文明器之所由成,後文明道之所由行也。由闔闢、往來而見焉、形焉者,天也;“制而用之”、“利用出入”者,人也。“乾坤成列”,即一闔一闢也。“《易》立乎其中”, 即“往來不窮”也。道也象先,故曰“形而上”;器在形後,故曰 “形而下”:皆天也。“化而裁之”、“推而行之”、“舉而錯之”者,入也。說變通在器前者,主天言;說變通在器後者,主人言。道者何也?即此變通者是。天道成器,人道制器。(制即化裁之謂。用即推行之謂。制非造作義,切忌錯會。)天人一理,故道器不二;器者,道之所寓也。凡民見器而不見道,故心外有物;聖人見器莫非道也,故道外無事,器
之所在,道即在焉。故曰:“備物致用,立成器,以爲天下利,莫大乎聖人。”“《易》有君子之道四:以言者尚其辭;以動者尚其變;以制器者尚其象;以卜筮者尚其占”。夫辭、變、象、占皆所以“備物致用” 也。言制器者,即“變而通之以盡利”, “制而用之謂之法” 也。象謂變化之象也,象事知器。象者,器之所從出而道之所由顯也,故君子尚之。“盈天地之間者唯萬物”,即盈天地間皆象也,盈天地間皆器也,亦即盈天地間皆道也。故曰:“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。”“精義入神”,所以致用。“神也者,妙萬物而爲言”,萬物之聚散皆器也,變化之所成也,“知變化之道者,其知神之所爲乎?”曷言乎神之所爲也?謂此變化之道即此理之流行者是也。故曰:“利用出入,民咸用之謂之神”。“百姓日用而不知”,不知其神也。唯神應無方,斯舉器,是道乃可以致用,乃可以盡。神,凡民見之則小,聖人見之則大;凡民用之則不知,聖人用之則神;凡民用之不足以利天下,聖人用之乃足以利天下。故曰:“備物致用,立成器以爲天下利,莫大乎聖人也,”若滯於一偏一曲而目爲致用者,不亦小乎?“窮神知化”,德之盛也。知化而後能爲器長,(宰物而不隨於物。)窮神而後能爲道樞。(得其環中,以應無窮。)非聖人其孰能與於此?觀於此而有會者,庶幾不囿於聞見之知,亦可於器無所執、於道無所惑矣。故知凡言“體天地之撰” , “通神明之德”,“類萬物之情”者,總爲顯此一心之大用,其亦可以無疑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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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附語]
道、器二名,即是色、心二法。此乃粗略言之,若精析義理分齊,則送、器可攝色、心二法,而彼色、心義不能攝此。以彼言心、心所法,優是器攝,柞獨根境相對成色爲器也。彼以色爲心所現影,二供是妄。此以器爲送之流形,唯是一真。唯彼言無爲法,其分齊乃當於此言道。橫渠《正蒙》所簡,正此義也。若《般若》明色、空不二,《華嚴》顯一真法界,則與此分齊無差,故賢首判相宗爲始教。又佛氏立眾生世間、亦日情世間。器世問二名。五陰和合名爲眾生,山河大地名之爲器。世間即差別相。世爲隔別義,間者差分義。在此唯是器攝,若言情與無情共一真,方可當此言送。老子言:“天下神器不可爲也。爲者敗之,執者失之。”是器亦屬無爲,故與般若宗近。令言唯心、唯物者,詳其分齊,彼所言心皆是器攝。以唯是識心虛妄計度,又較佛氏相宗之言爲粗也。故唯見器而不見道。《學記》曰:“大德不官,大道不器。”(論語》言:“君子不器。”此乃以道、器爲通、局之稱,別是一義。言各有當,不可混濫。用理氣、選器字要分曉,有時隨文不別,少體會便成籠統。今舉最淺顯而易知者示一例。如耳目口體是器也;其能視聽言動者,氣也;所以爲視聽言動之則者,理也;視聽言動皆應於理則道也,水火山澤,器也;燥濕止聚,氣也;其所以如此者,理也;各順其理以成用者,道也。象之大者,日用是也。曆法由是而制。器之大者,山澤
是也,聲律由是而生。凡聲律皆風氣之動,動而和則爲樂。十二辟卦即曆法之十二辰,亦即十二律。八卦以配八風,聲爲風氣之動,應屬雷風。今言山澤者,“山澤通氣”,亦即“雷風相薄”。但雷風無形,只可言氣;山澤有形,乃可名器耳。天道不變化則何由形見?故形見即變化也。人道不變通則何以制用?故制用,即變通也。《大戴禮・哀公問五義篇》孔子對哀公問聖人曰:“所謂聖人者,知通乎大道,應變而不窮,能測萬物之情性者也。大道者,所以變化而凝成萬物者也。情性也者,所以理然不然取捨者也。故其事大,配乎天地,參乎日月,雜於雲霓。總要萬物,穆穆純純。其莫之能循,若天之司,莫之能職,百姓淡然不知其善。若此,則可謂聖人矣。”《荀子・哀公篇》文小異。曆象日月星辰,象之大者也;同律度量衡,器之大者也口《大戴禮・曾子天團篇》:“聖人慎甯日月之數,以察星辰之行,以序四時之順逆,謂之曆;截十二管,以索八音之上下清濁,謂之律。律居陰而治陽,曆居陽而治陰,律曆迭相治也,其J1不容發。”此即制器尚象、象事知器之義。欲明象數,必通律曆。曆者,天氣之變化;律者,地氣之變化。言“居陰而治陽”者,池氣動而天氣應之也;“居陽而治陰”者,天氣行而地氣應之也。天地之氣應,是陽變陰合而萬物生,故曰UI轟相治”。“成變化”、“行鬼神”、“既成萬物”,皆此之謂也。《齊詩》說:“觀性以曆,觀情以律口”1衡s翼奉俱言之。義亦精。致者,推而極之之謂,乃大用觀前更無餘欠。俗解乃以“知效一官”、“行效一能”當之,失其義類。神者,言乎其不測也。凡言神,皆明用。聖人用處,百性不知,故曰神。“陰陽不瀏”,以天之生物言;“聖而不可知”,以聖人之成物言。教家言內悶外現,禪家言不存軌則,皆神也。
“明則有禮樂,幽則有鬼神”。禮樂之進反有跡,鬼神之屈伸無象。“成變化”即“行鬼神”,行無脫而成可睹也。更無心外法能與心爲緣,是故一切法皆心也。是心能出一切法,是心遍攝一切法,是心即是一切法。聖賢千言萬語只明此義。說性命之理乃是顯此心之本體,說三才之道乃是顯此心之大用,所以作《易》垂教,只是要人識得此心耳。若不知性命之理,則此心之休不顯,尋常日用只是隨順習氣,全無自由分,是謂失其本心。故曰:“仁者見之謂之仁,智者見之謂之智,百姓日月而不知”也。“顯諸仁”,言識仁則體顯也;“藏諸用”,言智發則用備也。仁以表休,用即是智。全休在用,故名“藏”,全用是休,故名“顯”。此之謂心要,此之謂六藝之原口塔易》言無妄.無妄即誠,心本無妄,失之乃妄。妄者,亡也,固也。故儒者簡染只言習氣,不曰安心。佛氏名‘召則真妄迢然,學者未析名相,往往迷亂,一往斥破,則以心爲幻法,先儒所以非之口若其圓頓教義,唯顯真常,固不得而異之也。此亦學者所當知。夏次“潔靜精微,《易》教也”,“潔靜精微而不賊”,何謂也?潔者,無垢義。雜染盡,不受諸惑,斯名潔。靜者,不遷義。散亂心J彭,無諸攀緣雜慮,常住正念,斯名靜。精者,真實義。觀一切法一相,是謂精。皮膚脫落盡,唯有一真實。到此見地,方得穩密。微者,深密義。見諸相非相,是謂微。離名絕相,唯一真際。諸相即器,凡失見之,唯是器相‘聖人于器,唯見是,直,即是見諸相非柑也。如此才能深入《易》教。潔靜是止,精微是觀。止用。民》,動亦定,靜亦定也。觀用《哭》,見萬物之潔齊也。一切行門用《震》,一切言教用《兌》。建化利物用《離》,萬物相見.顯諸仁,大悲也。會己歸寂用‘坎爭,萬物所歸,戴諸用,大智也。此即順乾坤性命之理,得乎易簡之德者也。如此方可立人之道,然有纖毫人見、法見即名爲歡,此見若不$.J絕,爲人
即禍生矣。是故曰“懼以終始,其要無咎”也。末後之教於此揭盡,可以息言矣。
刻觀象巵言後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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